戌时末刻,叶璟的马蹄声离开。
诏狱西跨院的值班室里,几个狱卒立刻瘫坐在长凳上。
“哎哟喂,可算走了。”
年轻狱卒小顺子往椅背上一靠,解开腰间的牛皮腰带,
“从辰时到现在,脚底板没沾过地,这新千户怎么比东厂的人还能折腾?”
“小声点你!”
老陈扫了眼门外,压低声音,“没见他腰里那绣春刀都见血了?前几日处置原千户时,那刀直接捅穿了正堂的立柱——这主儿,可不是善茬。”
“善茬能从总旗蹦跶成千户?”
另一个狱卒老吴往嘴里塞了块窝头,腮帮子鼓得老高,
“听说他爹当年跟着陛下打天下时,一人砍翻三个鞑子兵,虎父无犬子啊。”
“我瞅着他比阎罗王还凶。刚才押漕帮那伙人进来时,您没看见疤脸那小子的脸色?跟见了鬼似的。”
“能不凶吗?”
老陈往火盆里添了块炭,
“听说他一进卫所就查了文书房的暗格,周经历那本红皮账册都被翻出来了。咱这儿上个月销的那三具尸体……”
他忽然打了个寒颤,没再说下去。
屋子里静了片刻,只有火盆里的炭块“噼啪”作响。
小顺子咽了口唾沫,压低声音:“陈头儿,您说这新千户会不会……秋后算账?”
老陈没说话,只是盯着墙上挂着的刑具出神。
心里不由得一阵发紧——这分明是要把诏狱攥在自己手里,断了东厂和顺天府的爪子。
“算就算呗,反正咱就是混口饭吃。”
老吴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,
“再说了,这年头谁没点把柄?原千户收东厂银子的时候,咱不也跟着喝点汤?如今换了主子,咱就夹紧尾巴做人,总能熬过去。”
小顺子点点头,又想起什么,凑近老陈:
“对了头儿,您说那半块腰牌……真是司礼监掌印的?听说那阉货死得蹊跷,今早乾清宫都戒严了……”
“嘘!”老陈猛地伸手捂住他的嘴。
“这种话也是你能乱讲的?不想活了?记住了,从今日起,不该看的不看,不该问的不问。叶千户既然敢碰这摊子,背后必定有陛下撑腰……咱们啊,只管把人看好,别惹麻烦。”
话音刚落,远处传来更夫“天干物燥”的喊声。
老吴打了个哈欠,站起身活动筋骨:
“管他呢,先睡会儿吧。明早还要提审漕帮那几个,指不定又得折腾一天。”
小顺子也跟着起身,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,见老陈正对着油灯发呆。
“睡吧,别想太多。”
老陈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,摆摆手,
“新官上任三把火,等这火烧完了,日子总会稳当些。”
小顺子嗯了声,关上门走到监察室里。
叶璟刚跨出诏狱门槛,街角突然转出个黑影,灯笼光里晃出张仁多的亲卫,他可是认得的。
“叶千户!”
亲卫小跑着迎上来,兜头就是一揖,
“我家指挥使问您,今儿的差事办妥了没?这会儿请您去北镇抚司一趟,有急事相商。”
叶璟挑眉,张仁多怎会突然深夜传唤?
“这么晚了……指挥使有没有说是什么事?”
亲卫赔着笑,往近凑了两步:
“哎哟,您别多心。张大人今早还夸您呢,说您少年英雄,是咱们锦衣卫的明日之星。这深更半夜的,许是有要紧差事要托付您?”
叶璟哼了声,没接话。